邱博士的話
病痛中堅持寫作
——印順法師的佛學人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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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年歲次丙申,潑猴當道,一年三分之一還沒過,已把香港弄得雞犬不寧。按中國曆法,立春、驚蟄後,理應天氣轉暖,春雷震響、萬物復蘇。惟3月已過半,氣溫仍反覆無定,天氣時暖時寒,身體容易着涼,感冒菌大為肆虐,親人、周遭朋友,無不中招。議會仍是每天吵吵鬧鬧,幾乎所有政治、經濟、教育、民生發展都停滯不前;此時更接二連三傳來大中小學生、年青人,不堪壓力了結生命。社會上一遍沉鬱,空氣令人窒息,難道這就是人生的全部嗎?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正能量!於是想起了印順法師。
印順法師(1906-2005),佛學泰斗,享譽佛門。弘揚佛學的成就尤為傑出。有關法師的詳細生平,不多述,有興趣者,建議可參閱其著作:《平凡的一生(重訂本)》。此書是印順法師的自傳,先後有三個版本。初版於1971年,那時法師身體不適,深感因緣已到了盡頭,乃執筆為文,以自傳方式,「略述一生出家、修學、弘法的因緣」。次版成於1994年,那時法師已達89歲高齡,大病後對初版作了補充,另成《平凡的一生(增訂本)》。四年後,法師又對增訂本作出修正和補充,成《平凡的一生(重訂本)》,2005年由台灣正聞出版社刊行。
人生無有不病時
病是人生必經之路,佛門述語稱病為八苦之一。生病時,身體的生理機能特別脆弱;亦由於身體的能量都集中在抵抗細菌或病毒的入侵,再沒多餘能力進行其他活動,於是身體變得虛空,反應緩慢,頭腦變得混沌。一般人生病時,除了休息外,似乎沒多大作為。但這種正常人的反應,並不適用於印順法師。法師一生多病,無時無刻都帶着病痛,用大師自己的說話來說,他「無時不在病中⋯⋯病已成為常態⋯⋯身體虛弱極了,一點小小因緣,也會死過去。」大師的病有多頻繁?多嚴重?從下表可見一斑:
1941,36歲:瀉虛脫而昏迷了一點多鐘;
1945,39歲:肺結核;中型、肺大部份已經鈣化,氣管也彎曲;
1971,66歲:小腸栓塞,開刀;住院38天;進院時52公斤,出院後46公斤;
1990,84歲:腦育有淤血,開刀;住院31天;
1991,85歲:患了三個月帶狀疱診;
1993,87歲:膽結石,須開刀;
1997,91歲:摔了一跤。左肩背彎了,成為「夾肩馱」。
上表只羅列了法師出家後一些較嚴重的生病情況,至於其他的毛病,如虛弱、不消化、陽虛、鼻敏感、鼻炎以致腰脊骨神經痛更無日無之,真的是「人生無有不病時」!法師身高176.5公分,以中國人的標準來說,算是高個子;但法師一生,體重最重時只有61公斤(51歲),而最輕時竟只有42公斤!體重經常不到50公斤。須知以法師的高度,正常的體重應是65公斤上下,若用現在的 BMI (Body Mass Index,身高體重指數)術語來形容大師的身體狀況,要不飢餓過度,要不患了厭食症!
病,是因緣;事,仍得做
法師一生飽受病魔折磨,他又以什麼態度去面對病痛以至死亡呢?用法師自己的話說:
一、我的口頭禪:「身體虛弱極了,一點小小因緣,也會死過去的」。
二、於法於人而沒有什麼用處,生存也未必是可樂的。死亡,如一位不太熟悉的朋友。他來了,當然不會歡迎,但也不用討厭。
三、做我應做的事吧!實在支持不了,就躺下來睡幾天。起來了,還是做我應做的事。
「實在支持不了,就躺下來睡幾天。起來了,還是做我應做的事!」說得何等輕鬆、何等瀟灑;現實中,又有多少人能抵受肉體的痛苦、精神的煎熬?法師真的做到了,而且做得非常出色!《平凡的一生》所記載,大師一生絕不平凡。弘法、建寺、講學、著述一生不輟;而書中記述最詳細的為其在著作方面的成就。大師一生著述宏富,撰寫、編纂作品越250種,計800萬言。
長篇的作品包括:
1967:《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》45萬字
1969:《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》56萬字
1970:《中國禪宗史》23萬字
1975:《中國古代民族神話與文化之研究》(字數不詳)
1980: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》80萬字
1987: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27萬字
上述作品,不少是完成於病患前後。如1970年之《中國禪宗史》,書成後發現小腸栓塞,需進院開刀,共住院38天;進院時52公斤,出院時只餘46公斤!此書雖成於病中,但學術價值甚高,日本大正大學憑此書授與法師文學博士學位,為中國第一位博士比丘。有關論文審查委員會對此論文評價為:「本文論,以近代敦煌及其他新資料的發現。而革新階段的中國禪宗史,參考各種新研究,以中國學者的見地,由印度禪「演變」為「中國禪」之觀點出發,實是很新奇的研究。」;又謂作者有「祟高的眼光和廣博的學識,給綿密周到的啟發和新的組織」;最後,更謂「由本論文,可徹底的促使舊來中國禪宗史全部一新,可見本論文對學術界是多大貢獻的卓越創作。」評審委員對對《中國禪宗史》有相當高的評價。
又如成於1975年之《中國古代民族神話與文化之研究》,亦是病後之作。時法師在台中靜養,偶然閱讀《史記》,見有不少的古代民族的文化特色。於是擴大研究,從不同民族神話而得知各民族的動向及文化特色,費了年多時間,完成此書。此書是法師唯一一本與佛教無關的著作,意義可謂重大。
大師終身為病魔所纏擾,惟從不放棄寫作,在介紹和弘揚佛學方面有巨大成就,難怪被喻為「玄奘以來第一人」。大師對生命的堅持源於他對因緣的看法,所謂「一生難忘是因緣」:
死,似乎是很容易的,但在我的經驗中,如因緣未盡,那死是不太容易的。說得好,因緣大事未盡,不能死。說得難聽些。業緣未了,還要受些苦難與折磨。
法師是佛門高僧,對生死的看法自是異於教外中人;惟法師一生並不因長卧病榻而放棄弘法理想,逆境下仍不斷在佛學上、以致人生問題上尋求新的探索,這種對生命深邃的認知、對理想的堅持,真是我輩的模範!